你回來了。

韓寄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年, 沒有人對他說過這句話了。

多少次這樣的夜晚，他出差或者晚歸，迎接他的都只有冷冰冰的辦公室和漆黑一片的客廳。

這樣一句簡單的問候, 像是什麽奇怪的魔咒, 讓他再也不能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。

許晚有點緊張, 頭微微低著, “你這麽晚還回辦公室嗎？”

韓寄緩緩地朝許晚走過去，“這麽晚了，還沒回家？”

許晚沒有回答，韓寄又走近了一些, 壓低了聲音湊到許晚耳邊, 語調篤定, “在等我。”

陳述句。

男人溫熱的氣息吐在耳邊, 許晚被抓了現行也否認不了, 索性低著頭紅著臉繼續裝啞巴。

韓寄輕笑一聲，像冬日午後照進百葉窗的陽光，清冽溫和。

他單手自然地扣上許晚的肩膀，輕輕地推著她往辦公室門口走。

許晚被韓寄半圈在懷裏帶著往前走，微微擡頭看到的是他剛毅的下晗。

門被輕輕地帶上了，韓寄松開了手自顧自脫去外套往旁邊一放, 回頭對著許晚道, “自己坐, 我去倒水。”

許晚看著韓寄的背影楞了一會神，然後慢吞吞地挪到沙發邊, 把外套脫了掛在上面。

韓寄倒了水過來，“怎麽不坐？”

許晚在沙發邊上坐下了，雙手端端正正地放在膝蓋上，指尖緊緊地扣著褲子，緊張都寫在了臉上。

“今晚還有個電話會議，有些材料在辦公室。”

這算是解釋了為什麽這麽晚回來還要回公司。

許晚點點頭，輕輕地“恩”了一聲。

“那你先開會吧，我就是......”

就是突然想上來看看。

韓寄搖搖頭，“已經取消了。”

剛才去倒水的時候，他已經打電話臨時取消了會議。

許晚想問是因為她嗎最後還是沒有問出口，本來準備今晚想想明天該怎麽和他說，現在一切都和預期的不一樣，她反倒手足無措起來。

許晚雙手捧著熱水，盯著裏面氤氳出的熱氣出神。

韓寄在她旁邊坐下，“有什麽要和我說的嗎？”

許晚默了半晌，“恩”了一聲。

韓寄失笑，正當要說什麽的時候手機響了，他拿出來看了一眼，輕聲道，“我先去接個電話。”

“恩。”

韓寄起身走到落地窗旁邊，低低地舉著手機說著什麽，許晚只能依稀聽到幾個詞。

窗外是深沈的夜色，整個辦公室只有韓寄斷斷續續的說話聲，許晚盯著韓寄的背影看了半晌，最後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一般突然起身往前走了幾步。

但她沒有靠太近，只是靜靜地站在離韓寄五六步遠的地方。

韓寄已經從玻璃裏看到了許晚的動作，他面上沒有波動，卻加快了語速。

“恩。好，那就這麽安排。我還有事，先掛了。”

掛了電話，韓寄按下了關機鍵，等手機徹底關機後他才回身。

“許晚。”韓寄開口，帶著一點沙啞，“過來。”

許晚乖乖地走過去，雙手放在扶手上，眼神落在窗外。

韓寄也把手放在扶手上，幾乎把她整個圈在了懷裏。

“許晚。”帶著磁性的聲音在頭頂響起，“告訴我答案。”

許晚的呼吸急促了幾分，心臟“砰砰砰”地亂跳。

她沒有回答，只是緩緩地擡起手，放在了韓寄的手上。

許晚的手很小，手腕纖細，搭在韓寄的手上卻不違和。

韓寄楞了一下，隨即反手握住了許晚的手，而後笑了起來。

低低的卻帶著十足的愉悅。

他用另一只手攬過許晚的腰，下巴擱在了她的頭頂上。

“別怕。”

許晚的臉已經從耳根紅到了脖子根，它膚色白皙，此刻更是十分明顯。

“我不怕。”感受著身後男人有力的心跳聲，許晚也逐漸平和下來，“我沒有怕，我只是，有點慌張。”

韓寄側頭去打量許晚，“為什麽？”

“韓寄。”許晚捏了一下他放在腰上的手，“你知道我們本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。”

是你把我拉進了你的世界，我選擇勇敢地面對自己的心，是因為你的堅持，在這段關系裏，我的勇氣是你給的，如果你有一天不堅持了，那我的勇氣也就沒了。

剩下的話，許晚沒說，但韓寄明白。

“我是一個很膽小的人，我沒有處理過感情，我勇敢往前走一步，但如果你輕輕推一下，那我可能就縮回去再也不肯出來了。”

“所以你知道，我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，這種人通常敏感，喜歡胡思亂想。”

“如果你有耐心接受這樣一個女朋友，那我們就試試吧。”

“我真的很膽小，我沒有辦法在現在這個時候說我愛你這樣的話，我只能保證，感情裏，你給我多少，我就回應多少。”

“還有，我談戀愛，是認真的，我希望你不介意我和你社會地位上的差距，如果你只是玩玩而已，那我——”

韓寄靜靜地聽著，直到許晚說了這句他才動了，他掰過許晚的身體讓她正對著自己，擡起手輕輕地理著她的頭發。

“擡頭，看著我。”

“許晚，我告訴你，我認真的不能再認真。”

“如果我說，我是貪慕你的美色，那是事實，你在我眼裏，好看的不得了，因為我眼裏也沒有過其他女人。”

“可你吸引我的，選選不止你的美色，我說不出哪裏喜歡你，但這裏。”韓寄指了指自己的胸口，“能包容你所有的任性和情緒。”

“你在我面前，可以不堅強，可以有小脾氣，我在你面前不是什麽集團總裁，喜歡一個人的我，也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，所以——”

“相信我，好嗎？”

明明他什麽都沒有說，許晚卻因為他這一路“相信”一下子安心起來。

是啊，已經決定了不要瞻前顧後，那還猶豫什麽。

和韓寄談戀愛，怎麽算，自己都不是吃虧的那個。

許晚點頭，“恩。”

韓寄手上微微一用力，把許晚攬到了自己懷裏，“那我送你回家？”

“恩。”

韓寄的副駕駛許晚也算坐了很多次了，但這次的感覺真的不一樣。

“叔叔的檢查結果出來了嗎。”

“恩，出來了。”

“連旭怎麽說？”

“最好兩個月內手術。”

“恩，我明天再問問連旭，叔叔的病你就不用操心了，萬事都有我，明白嗎？”

許晚乖乖地點頭，“恩。”

車停在了巷子口，韓寄下來幫許晚打開車門，“明天早上我來接你。”

“啊？不用了，太遠了，我自己可以的，而且——”

而且她坐著韓寄的車上班，太容易被人看到了。

想到這裏，許晚突然發現自己忘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。

“那個！我們的事，最好——”許晚說的有些磕巴，“最好，還是不要讓其他人知道吧？”

知道了她還怎麽在致遠工作啊！

韓寄沒有說話，靜靜地看著許晚。

許晚被看的頭皮發麻，“那個，我的意思是，這個，我——”

韓寄看了一會覺得自己再不開口許晚就要哭了，這才連忙伸手把她攬到懷裏，“我知道。”

“但我明天還是來接你。”

許晚從韓寄懷裏擡起頭，呆呆地看著他，“為什麽？”

韓寄被她的樣子愉悅到了，“沒關系。”

許晚急了，“什麽沒關系啊，你剛剛不是說——”

“噓！”韓寄把手指放在許晚嘴唇上，“我讓司機把我的車開到地下車庫，我換輛車把你送到旁邊十字路口。”

許晚眨著眼睛說不出話了，韓寄摸了摸她的頭，“好不好？”

“恩。”

“那快進去吧，外面冷。”

許父許母正準備關店，看見許晚回來隨口問，“怎麽這麽晚啊？”

許晚有些心虛地上前幫忙擦桌子，“恩，加班。”

“怎麽這麽多工作。吃過東西了嗎？”

“吃過了吃過了。”

“閨女啊，你跟爸說實話，你是不是談戀愛了？”

許晚心裏“咯噔”一下，“沒有啊！爸你怎麽這麽說？”

“那個連醫生，這短短幾天已經打了我好幾個電話問我的情況了，你同事的朋友能有這麽熱心？”

“不是，沒有的事，爸你別誤會，連醫生他就是比較熱心。”

許母一邊擦桌子一邊插話，“小晚啊，爸媽也是開明的人，你也該到談戀愛的年紀了，我覺得這個連醫生就挺好，醫生工作好，小夥子長的又好。”

許父嘆了口氣，“咱們倆這些年是被我這個病耽誤了，但我們也慢慢地在攢錢，開個面館也能糊口，以後一定不會拖累你們的，小晚啊，你要是遇到合適的，可千萬別犯傻。”

“爸你越說越離譜了！”許晚覺得頭“嗡嗡嗡”地響，扶著頭一陣發暈。

看她不說話，許母還是沒有放棄，“那個連醫生我真的很喜歡，應該也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吧，家境太高的咱們高攀不上。”

許晚終於找到話頭了，“媽！這你就錯了，連家那是醫學世家，家底深厚家風嚴謹。”

“啊？”許母驚訝地看著許晚，“真的？你別騙我？”

“真的。”

“哎，那算了吧，咱們家高攀不了。”

許晚一聽許母這麽說想起韓寄又有點心虛，索性也不接話。

許母一邊擦桌子一邊繼續嘮叨，“唉，我真的覺得小連醫生不錯，可惜了。”

站在門外的韓寄看了看自己手裏許晚扔在後座沒有拿的包，默默地往後退了幾步。

她剛才手機拿了手機，包還是明天早上再給她吧。

但是——

連旭那小子？關心的這麽勤快嗎？

韓寄瞇起眼睛，危險地“哼”了一聲。

遠在醫院值班的連旭突然感覺背上一涼，禁不住打了個寒顫，他披上外套，檢查了一下辦公室的空調，奇怪的撓撓頭去泡了杯熱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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